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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端&一八】山水终相逢(上)

【越端&一八】山水终相逢(上)


By EmmaYYAM


这是我之前受红楼的启发开过的一个脑洞,没人认领所以自己来写了。

我好后悔!我不该写的!写起来啰啰嗦嗦没玩没了了,居然整了这么长!写到一八的时候脑子里一团浆糊,情节怎么设计都觉得不合适。然而已经写了一多半,又不想放弃,只好硬着头皮弄完了。

天啦我已经是一个废人咯!

改的要吐了,语感也已经离我而去,所以请大家多多包涵,凑活着看吧【哭哭脸

*HE! HE! HE! 两对儿都是HE!

*私设特别多,古剑、老九门原作和剧版都有涉及,极不科学,请大家当平行世界来看吧~

*篇幅过长,写完之后我都快神志不清了。老规矩,先给看到最后的太太老爷们鞠个躬~


第一章


初秋的郊外,草叶自叶尖起染上了一点黄,草丛之中隔不远便间杂着几朵紫色的小花,随着微风摇曳;天空蓝得干净,似水洗过一般,当中缀着几抹云;天地交接,放眼望去,煞是好看。你若仔细瞧瞧,会发现美景之中有一抹蓝色的身影急急走过。


陵越正焦急地赶着路,他要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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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越已经找了陵端很长时间了,可惜的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也是,谁会特别注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呢。陵越很后悔,在海边遇见陵端那日,他应当把人留下的。可他只是给了那人一些银钱让他好好生活,他以为自己日后再来找便一定能找到,就如当初他以为陵端不会这般心灰意冷、孤注一掷,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可是陵端走了,消失了,找不到了。


陵越前些日子从兰生的来信中得知了陵端的行踪,便匆匆下山赶到方府询问了情况,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心里一沉。


兰生说,那日他陪着月言驾车到郊外散心,月言怀有身孕,他们走走停停,在一处山脚下看到接近半山腰处有一座小山神庙。不过是座秀气的小山,并不算高,所以能清楚看到有一人倚在门口不住的咳嗽,形容憔悴。月言之前自己央着走了一段儿,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两人便说好让兰生去看看那人需不需要帮助。兰生急急顺着小路上了山,待到接近那座小庙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等他抬头透过林叶间隙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却是愣住了。此人很是眼熟,虽然衣衫褴褛、憔悴不堪,却极为肖似当年那个逼着自己吃了一堆包子的天墉城二弟子陵端。不过兰生也怕认错,匀了口气向那人喊道:“陵端?你可是天墉城陵端?”


那人听到声音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看向他,眼中竟透着三分惧意。随后便听那人颤巍巍回了一句:“您认错人了……”,然后慌慌张张蹒跚着进了门。


这一眼让兰生更有了几分把握,他刚要再跑上一段进到小庙里详细问问,却听见月言的小丫鬟正焦急地呼唤自己,似是月言的身子实在不适,须得赶紧回家歇息。兰生无法,只得跺了跺脚,一咬牙往山下跑去。待到回了家,便急急写了封信寄与一直在寻找陵端的陵越。他本想着有时间再去看看,谁知月言那几日难受的紧,他抽不开身,只能盼陵越快些赶来。


“哥,你可得赶紧去,我看他情况实在不太好。月言这儿你也知道,那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脱不开身,不然我就带你去了。”


“没事,我能找到的。那我先走了。”


“哎!哥!哥!你把这些带上,兴许用得上。”


兰生递给陵越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身衣服、一些常用药和一些食物。行了,哥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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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端躺在一床破被上,半阖着眼,艰难地喘着气。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前几日被人认了出来,他本想赶紧离开这里的。奈何自己伤病缠身,当晚又淅淅沥沥下了场秋雨,天气骤然转凉,一夜过后竟是连起身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陵端细细地想了想他这一生,爱过、恨过、痛过、疯过、悔过、快乐过、也绝望过;他这短短一生中所有的经历、感情,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哪件与陵越无关。想着想着,陵端竟是勉强扯出个笑来。自己也真是傻,堂堂天墉城二弟子,年华正好、前途无限,竟是让感情箍住了心,如今性命也要因此断送了。更可笑的是心上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做了那么多,却是连句爱都不敢说出口,这天底下可还有比他更傻的人么。


然而凭心来说,陵端却从未后悔爱上陵越。


陵端这一生,做过不少错事,有很多事情回想起来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比如他虽然口口声声说屠苏是杀害肇临的凶手,其实他心里并非没有怀疑。陵端不傻,他虽不太喜欢屠苏,却也不觉得他真是冷血无情之人,只是当时在场的只有屠苏一人,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明另有凶手。况且他实在看不惯大师兄不分青红皂白事事护着屠苏。那时他看着大师兄为了屠苏跪下身子请求给肇临抵命,他真是心里一股邪火窜出来烧尽了仅存的的理智,自此心魔扎根,再没了退路。后来从陵越口中得知真凶是欧阳少恭,他只觉得自己可笑,只因自己赌一口气便泼定了屠苏一身脏水。还有自己在乌蒙灵谷放的那一把火,真是作孽呀!我便是把整个世界捣个天翻地覆,师兄就会多看我一眼么。


陵端转而又想了,可是师兄又有什么错呢,屠苏可是他亲师弟啊。自己担心屠苏煞气发作伤了陵越性命,拼命要把屠苏赶走,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况且自己的心思又不曾讲明,怎的还一厢情愿的要求起人家来了呢。


末了,陵端又嫌弃起自己不争气。都这种时候了,还是忘不了他大师兄。陵端微微笑了一下,怎能忘呢,师兄这样优秀的人,便是再让他重活一世,他依旧会将这颗心交出去的。


所以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吧。


“……咳咳咳咳…………”


‘这辈子过的还真是狼狈……师尊啊,徒弟让你失望了…………’陵端缓缓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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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越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陵端形容枯槁、面无血色,头歪向一边,阖着双眼,安安静静躺在地上,身下只有薄薄一层被子。他一只手搭在胸口,却看不出一丝起伏。


陵越觉得自己的心忽的空了,似乎魂魄也跟着出了窍。他想往前走,走近些好好看看他师弟;又想唤他一声,让他睁开眼睛瞧瞧自己,可身体竟是不由他控制了,他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半天也没能挪动一步。半晌,陵越终于稳了稳心神,磕磕绊绊地疾走几步半跪在陵端身边。


“陵…陵端,师兄来了,你醒醒!”


陵越轻轻摇了摇陵端的肩膀,没有丝毫回应。陵越呼吸一窒,赶忙伸手探了探鼻息,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一些。虽然很微弱,好在还有口气在。


陵越小心扶起陵端,让他靠坐到自己怀里,翻手聚起真气,缓缓渡进陵端体内。一刻钟后,怀里的身子终于有了些温度。陵越拉起陵端的手腕搭了搭脉,确定这一时半刻性命无虞,便打开包袱给陵端罩上外衣,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匆匆下了山,往兰生家赶去。


兰生和月言都是心善之人,也顾不得什么忌讳,慌忙给陵越二人收拾出一处小院,请来了镇上最好的大夫。陵越将陵端安置好,便招来阿翔,急急写了封信寄与紫胤真人。


陵端的情况很不好。熬的药送到嘴边,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想起刚才大夫把过脉直摇头,陵越急的坐坐不下、站站不住。弄的一边的兰生也跟着急慌慌。


“哥,你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可不行!”


盯着药看了半晌,陵越心一横,把药碗放到床头,扶起陵端的身子靠到自己怀中。他含了一口药在自己嘴里,稍用了点力道捏住下颌让陵端张开嘴,口对着口喂了进去。一碗药见了底,陵越的心也暂时落了下来。陵越给陵端顺了顺胸口,又坐了会儿,便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


“兰生,这几天又要麻烦你们了。等师尊来了,我会想办法带陵端回天墉城。”


“哥,你们就放心在这儿住着,既然已经喂了药,我就先出去不打扰他休息了。我家这小厮给你们留在隔壁屋,随便吩咐,有什么情况就让他马上通知我。”


陵越送走兰生,坐到床边守起了夜。前半夜安安生生过去了,到了后半夜,陵端却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一会儿说师兄我疼,一会儿说师兄我知道错了,后来竟带起了哭腔,求大师兄别打他、别丢下他,之后就断断续续呛咳起来,吐出几口血,人却是怎么叫都醒不了。


陵越将人揽在怀里,心慌的突突直跳。他擦掉陵端唇边的血迹,缓缓输了些真气过去。陵端脸色煞白,疼的哼哼唧唧,出了一身冷汗,不时地在他怀里动动。陵越别无他法,只能隔一阵输些真气给陵端,还不敢过分,怕他现在这身子承受不住。陵越焦急着、忐忑着,盼着陵端能撑过这一晚。


两人就这么折腾了一夜,清晨时分陵端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陵越长舒一口气,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


午饭过后,紫胤真人带着阿翔赶了过来。他仔细查看了陵端的情况,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取出一粒药喂陵端吃下,随后便将陵越引出门外。


“陵越,你不必忧心。服下这粒药,陵端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你如今已继任掌教,凡事都由你做主,为师不会阻拦。不过为师要问你,你果真决心要将陵端接回天墉城么?”


“是,师尊。我要接他回去。如今他身体这般糟糕,我断不可能留他一人孤身在外。”


紫胤真人看着他这徒弟,忽而叹了口气。


“陵越,为师希望你能清楚你内心深处究竟所求为何,也希望你能想明白陵端当初不惜违反门规、丢掉性命也不愿放手的究竟是什么。若连这两个问题也想不通,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是白费心力,终究是救不了他的。”


陵越心下很乱,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应承了一声,将紫胤真人请入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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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两天以后,陵端的情况有所好转,病情也趋于平稳,陵越便和紫胤真人商量着接陵端回去。兰生得知他们要走,拉上陵越进了自己的书房。


“哥,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对。陵端的病情耽误不得,趁现在情况比较稳定,要赶快接回去好好休养。天墉城钟灵毓秀、灵力充沛,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哥,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因为我怕自己会错了意。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想我还是说出来的好。若是我说的不对,你就只当没这回事。”


“无妨,你说。”


“哥,蓬莱一战之后,你费尽心思找了陵端这么久,甚至还让你们天墉城的弟子都一起帮忙寻找,这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的。你也知道,我对他了解不深,就见过几次面,还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可是我也确实没见过你这么紧张一个人,所以我还是尽力帮你打听着消息。还有你带他回来这几日,那可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了。说句实话啊哥,你原来对木头脸都没这么好。”


“兰生,他也是我师弟。他现在病得这样重,我怎能不好好照顾他呢。”


兰生犹豫了一下,给了陵越一个不太赞同的眼神。


“哥啊,不是我说你,你对感情这方面的事真是太迟钝了,就像你以前非要认定是襄铃用妖术迷惑了我。你得承认,你对木头脸可够偏心的了吧,但是当年木头脸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我也没见你急成那样,还不是把人丢给我们照顾,你自己先回天墉城复命了。可你看看你现在呢,这些天屋也不愿出,搂着人都不肯撒手,好像你一错眼这人就能没了。木头脸和晴雪都没这么黏糊。而且你现在成了掌教,这天墉城一应事务都得由你打理吧,怎么不见你急着回去呢。哥啊,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对你这个师弟,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啊?”


“……兰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陵端一直昏迷不醒,情况时好时坏,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我自然要时时看顾。况且……你不知道,其实我和陵端的关系一直是不错的,小时候我也经常这样照顾他。只是屠苏来了以后,我对他疏于照顾,我们的关系才渐渐疏远了……”


兰生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思索着陵越的话。半晌,又开口问了个问题。


“可是哥,如果现在躺在那儿的人是屠苏,你也会日日将人抱在怀里施法疗伤???实话说,能让我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原来是襄铃,现在是月言。”


陵越怔住了,虽然屠苏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但他可不认为自己会对屠苏做出这般亲密的举动。可是对于陵端,自己却没有感到任何不妥,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哥,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理理自己的感情。我不了解陵端,但是我了解你,能让你如此挂心的人也必定不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依你所说,陵端以前单单找屠苏的麻烦,没准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或许他对你就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呢。我看你还是赶快想通,若是哥你也有同样的心思,就千万别再放手,你弟弟我可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陵越听完兰生的一番话,心里头一次没了主意。陵越是一心一意修仙之人,从来对感情之类的事不甚在意。当年屠苏替芙蕖给自己送剑穗,自己想也没想便回绝了,还教育屠苏,“私相授受,若是别的弟子们知道了会怎么想”。如今他却大费周章地寻找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根本没考虑过其他人会作何感想。


陵越忽的想起他师尊前两日说过的话。


‘难道陵端真的爱慕于我?我的内心所求为何……我的内心究竟所求为何呢…………’


第二章


陵越带着陵端回到了天墉城,将人安置在自己房内。


陵端再次醒来,是被带回天墉城的两天之后。那日他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已不在那个小庙中了,侧过头又看见陵越正在屋内打坐。陵越听到声响,收回心神,疾步走到床边。


“陵端,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陵端怔怔地看着陵越,没有说话。陵越见他出神,只当他是刚刚醒来,人还有些迷糊,便拉过手腕,摸了摸脉象,再抬起头,发现陵端竟是抿着嘴笑了起来。


“…大师兄?…我这是已经死了吧……”


陵越心里猛的一紧,握住陵端冰凉的手。


“你才刚醒过来,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死,师兄找到你了。”


陵端却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必骗我,我倒是幻想过大师兄会来找我,让我死前能再见他一面……”,陵端阖上眼睛喘了几口气,复又说道,“可师兄那样厌烦我,是断不可能来找我这个废人的……若我…还没有断气,那便是这回终于做了个好梦吧……”陵端轻轻回握住陵越的手,贪婪地望着他,“…假的也罢…想必我是快死了,你靠近些,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陵越听见这话,整颗心都凉了。他是做了什么逼的这人如此绝望,竟然一心求死。


“…怎么,我的梦里,你总该听我一次吧……”


陵越回过神,赶忙坐到床头,小心地将人扶起,搂进自己怀里。


“陵端,师兄没有骗你,你没在做梦。你仔细看看,这是天墉城,我的房间,师兄接你回来了。”


陵端侧过身子倚在陵越肩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慢慢抬起一只手,抚上陵越的脸颊,咧嘴笑了笑,眼里却滑下一串泪水。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陵越颤抖着轻轻拢住抚在自己脸上的那只冰凉细瘦的手,“陵端…我……”


“咳咳咳咳……”


陵端身子微微颤抖,阖着眼喘了一会儿,等胸口那阵疼痛过去,又开口道:“…有些话,我到死都不敢说出来……如今说给你听…也无妨…………我喜欢我大师兄陵越,真心喜欢。师兄小时候待我很好的…你别看他整日板着脸,其实却是个心软的人,总能将我照顾的好好的。我怕黑,晚上偷偷摸到师兄房里要和他一起睡,他嘴上说下次不准这样了,却从未赶过我……”,陵端笑笑,“对,就是这张床…这么些年过去了,师兄房里的摆设却没怎么变过,我都记着呢……”


陵端歇了会儿,继续说道:“我练剑,伤了自己,师兄急的抱起我就去找我师尊,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养伤……;我师尊向来不怎么管我,我顽劣,时不时就闯些小祸…师兄不想我受罚,有时就替我担了……;我爱吃,有什么好吃食师兄也总会记着给我留一份……他待我,总是比待别人好很多……况且师兄长大后,更是出落的玉树临风,我这心…不知不觉就交出去了。”


“…可是自从那天,执剑长老又带回了一个男孩收作弟子,师兄他就…………算了…我也怨不着屠苏,左不过都是我一厢情愿……只是那次屠苏重伤了大师兄,几位长老一起施救才抢回师兄一条命,我是真的被吓怕了,几日都不曾睡个好觉……屠苏太危险,我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只是不想师兄再因他丢了性命。我找师兄,师兄却不肯听我说,还怪我没有同情心、不懂事…咳…咳……于是我豁出一切、做尽恶事也要将他赶走……”


陵端苦笑两声。“有什么用呢…只是让师兄更恨我罢了……”


陵越心下颤抖,“…陵端,师兄不恨你,师兄从没恨过你。”


“……没关系,恨就恨吧……我太累了……等不到人…也撑不下去了……我很庆幸,师兄到最后…也不知道我的心意。师兄终归是要成仙的,我没成为他的负累,足够了……”


陵端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抽离,心道果真大限将至。他挣扎着仰起头,仔细描摹着陵越的眉眼,将每一寸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老天怜我……死前能再梦到你……你便自自在在做个神仙,千万别想起我……我们…再不相见了……”


陵越看着陵端那般眷恋的看着他,硬撑着不愿阖上眼睛,却终究抵不过睡意,头垂了下去。他抱紧了陵端,颤抖着抬起手确定怀中的人只是又昏睡了过去,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滚落下来。


陵越感觉自己的心撕裂一般的疼,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我爱他,我真的爱他。


第三章


陵端那日说完遗言,又昏睡了一天一夜。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还在陵越屋内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在这儿?……莫不是执念太深,死后灵魂入不了轮回,被困到这幻境里了吧……’, 他转过头,心想果然,大师兄就睡在自己身边。


陵端稍稍撑起身子,伸出一只手,犹犹豫豫地推了推身边的人,没反应。之后他便大起胆子摩挲着那人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末了拉起陵越的一只手,拢到自己两手之间。


‘这样也不错。虽说入不得轮回,可若是能在这幻梦中过完自己想要的一生,就真的什么牵挂都没有了。师兄是肯定会成仙的,不用我瞎操心。我不去转世又能如何,大不了几年以后魂飞魄散呗……’


陵越这些天忙着照看陵端,又要打理教中事务,时时绷着神经,一直都没有休息好。昨儿个半夜好不容易得空睡会儿,结果还没等补足精神,就隐隐约约觉得有只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他迷糊了半晌,强打起精神,睁开眼便看到陵端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陵越一下子清醒了。


“陵端?你醒了?”陵越坐起身,发现手被陵端握住了。


“嗯。”


他扶着陵端靠到床头坐好,又顺手拉了床被子给他垫在身后。


“感觉好些了吗?现在可是清醒了?”


“嗯。师兄你别担心,我没事。”


陵越听到这话放心了些,但总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起身看了看外面,天光还没有大亮,便嘱咐陵端好生在床上歇着,等他去煎副药,再到食堂打些饭回来。


陵越端着早饭进门的时候,陵端正闭目养神。他支了个小床桌,把托盘放到陵端面前,看着他慢吞吞地咽下一些饭菜,自己便端着碗不时地喂他喝上几勺粥。陵越看着安静听话的陵端,心底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这便是终于接受自己已经回到天墉城了?……想通了就好,剩下的…慢慢来吧……’


陵越收拾好碗筷回来的路上,正巧碰到陵川过来送药,便将人引进门。


“二师兄!你终于醒啦!你昏迷了这么些天,把我们都吓死了!”


“陵川?!你怎么会在这儿!?”


“二师兄,我来给你送药,顺便看看你。你昏睡的这些天,掌教真人都不让我们探病。师兄你现在感觉好些了没?”


“陵川,一会儿麻烦你照顾着陵端把药服下。今日弟子们的考核我得去看着,陵端这儿就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


“没问题掌教真人!你放心去吧,二师兄这儿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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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端听着他小师弟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走了以后天墉城发生的许多事情,越来越觉得不对。他的幻境里有陵越不奇怪,可是怎么会有陵川呢?他的执念从来也只有陵越一人啊!陵端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还没容他继续想下去,房门就又被推开了。


“妙法长老!你也来看二师兄啦!”,陵川赶忙给芙蕖让了个位置。


陵端看着他芙蕖师妹坐到床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二师兄!你可算醒了!大师兄这几天一直冷着脸,训练也格外严格,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批评,教中弟子们吓得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陵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芙蕖,你当上妙法长老啦!”


“嗯!大师兄接任掌教真人以后,我也接任了妙法长老。以前天墉城的长老们大都在卸任以后到别的地方清修去了。”


“二师兄,你知道大师兄可是找了你好久好久啊。看他那么担心你,整天魂不守舍的,我都要嫉妒了!”


陵川和芙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陵端表面上静静地听着,心下却早已乱成一团。芙蕖二人说了一会儿,看陵端脸色不太好,便住了嘴。陵川扶着他躺下,芙蕖起身告辞,让他好生歇息。陵端点点头,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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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越再回来的时候,陵端正睡着。


陵川悄悄地道了别,将门带上。陵越无事,便捡了本书看。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陵端低低地咳了起来。陵越放下书,坐到床边,抚着胸口给他顺气。陵端咳了一阵,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陵越的时候,眼里竟带着一丝惧怕。陵越愣了一下,赶忙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陵端没有回答,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陵越伸手搀扶,却被陵端躲了过去。


陵越心里咯噔一下,那种不好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大师兄……我现在…在天墉城……这些……你……都不是我的幻觉对吧……”


陵越身形猛地一顿,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头了,陵端还是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他还是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难怪他早上看到陵川的时候会那么吃惊。不然依他的性格,怎么会接受的如此之快,又怎会在知道了真相之后还如此镇定乖巧。自己居然轻易就相信了陵端口中说出的没事,可陵端却从不相信自己会去找他。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般不在意他。那些笑容、亲昵的触碰和温暖的眼神,他只敢在梦里表达出来。


‘我竟伤他这么深……’


陵端看陵越愣住了神,不知在想什么。他心里就犯起了怂,抿了抿嘴,还是又唤了一声。


陵越回过神,仔细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开口。他忽的站起身,用被子将陵端裹好,拉起他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上,一手环住那人的腰身,另一手穿过膝窝,还没等陵端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人揽到了怀里,抱着出了门。


“师…师兄!?”


陵端吓得紧紧搂住陵越的脖子,等反应过来又赶忙放开。


入了秋,夜风有些凉。陵端几天都没出过门,一时有些不适应,便小心翼翼地往陵越怀里缩了缩。陵越倒好,一句话也不说,只管抱着陵端一路走。陵端看他师兄又冷了脸,心里直打鼓,连两人往哪儿走都没顾上看。等陵越停下脚步的时候,他抬眼发现他们正站在一个房门口,他正想着怎么这么眼熟,仰起头就看到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冰壶秋月。


陵端再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不是我屋吗?也不知现在是谁住在里面,怎么匾也不说换一个…师兄大晚上的到这儿来干嘛?’


陵端还胡思乱想的时候,陵越已经侧过身子顶开门,抱着人走了进去。屋里亮着微微的烛光,陵端环顾了整个房间,觉得自己肯定是又在做梦了,两瓣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陵端,师兄从没忘记过你,更不曾恨你。你没死,也不会死,师兄去了那个山神庙,你那时………”陵越顿了顿,“之后师兄就带你回来了。陵端,这些都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你还活着。……这屋子,师兄当时求了你师尊,一直给你留着,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没动过,也有人定时来打扫。你仔细看看,还不相信师兄么?”


陵越见陵端还是呆呆的,也不逼他,想必这一时半刻也接受不了。他转身又走了出去,让陵端往自己怀里靠靠,腾出一只手关上门,抱着人往回走,一路上安安静静。


等到进了屋,陵越转过脸,看见陵端靠在自己肩头,紧紧闭着眼睛,泪水流了满脸。陵越赶紧把人放到床上,拿了块帕子给他擦泪。陵端的感情压抑了太久了,哭起来便停不住,看得陵越心里狠狠一疼。他这师弟,十岁之后便再不曾这样哭过了,不管是肇临遇害,还是被废掉修为逐出天墉城时,陵端眼眶红红,却从没让眼泪掉下来。此时哭成这样,不知心里有多难受。


陵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只好等他自己平静下来。不成想,陵端哭着哭着又笑了。


“大师兄……我这算什么……我就是个笑话!”


“…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讨厌的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无非是想保你安全、让你再把我看进眼里……如今…呵……我竟是个傻子,活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陵越没说话,等陵端发泄完了,给他擦了把脸,吹了灯,一起躺回床上。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照得屋内朦朦胧胧,陵越摸索着握住陵端的一只手,侧过身子看着他,叹了口气。


“陵端,你别这么想。你走之后,师兄仔细想过,这里面并非没有师兄的错。你小时候,师兄太惯着你了,若是师兄对你像对屠苏一样严格,你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这么顽劣。”


“……可是师兄不舍得。”


陵越给陵端拢拢被子。


“你刚来天墉城的时候,很可爱,师兄见了你特别欢喜。你喜欢玩乐,得空就偷个懒不好好练剑。不过你人聪明,根骨也好,修为倒是没怎么落下,所以好多事情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你大了,有了自己的师弟,屠苏也来了。我想着若是还像小时候那样纵着你实在不合适,你也该学着自己打理许多事情,收收心。况且屠苏又控制不好自己的煞气,他身上的秘密也不能张扬,师尊不敢让他和教中弟子接触太多,所以我后来就刻意到后山和屠苏一起修炼,冷落了你。结果你非但没变得稳重些,反而开始处处针对屠苏,有时还敢和我呛上两句。我想着再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了,于是你再犯错我都会板起脸来教训。没想到师兄还是错了,师兄没能好好找你谈谈,反而把你推的越来越远……欧阳少恭来了以后,事情更是失去了控制……师兄不该不听你的,不该信任欧阳少恭。”


“师兄没照顾好你,是师兄对不起你。师兄做的极端,确实过于偏袒屠苏,忽略了你的感情,也难怪你会觉得师兄不在意你。”


陵端听完倒是笑了。


“……大师兄,咱们两个都是傻子……我还以为屠苏比我乖巧听话,我却整日惹事生非,你是当真厌烦了我……”


陵越伸手搂住陵端,“师兄恐怕一直都在犯傻……师兄现在只后悔那日在海边遇到你的时候没办法带你回来。我若当时能带你走,你的身子怕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可是当时欧阳少恭闹出的海啸一波接一波,我和师弟们都没多少喘息的时间。你没有武功,我若留你在身边必然护不住你。你居然还呆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海啸再来,你逃都逃不及。我只想你赶快离开,走的远远的,等事情都平定下来我再来找你。哪曾想你走的师兄都找不到了……师兄再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你昏迷了这么些天,师兄真怕你再也醒不来了……”


“唉……大师兄,这不能怪你,那日确实是我跟在你们后面一路走到那儿的。我想再看看你和芙蕖,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何况我师…涵素真人和紫胤真人恐怕也不会同意将我这个弃徒接回来……师兄…我真的是没脸见你的……”


“……还有,那个…师兄…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嗯。”


“那师兄就不必自责了。我若不是抱着那样的心思,也断不会陷入心魔,对屠苏恨之入骨。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自受,师兄只把我当作师弟,自然会觉得我莫名其妙、不知好歹,所以并没什么过错。那些话……师兄只当从没听过吧……”


陵越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的人。


“陵端,师兄若不是对你有一样的心思,也不会这般自责后悔了。你该知道,不论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你吸食妖灵,放火烧山,罔顾生灵,这些罪过都是不能一笔勾销的,受到惩罚也不为过。我若只当你是师弟,恐怕当初给你那几两银子也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你现在又怎能好好躺在我怀里?……只是师兄愚钝,对情爱之事从未上过心,也是不久前才知晓了自己的心思,让你平白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


“啊???!!!”,陵端的心里仿佛飞过了一千只姑获鸟。


“啊什么。夜深了,赶快睡吧。你还病着,不能熬太晚。”


陵越表明了心意,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热热的。幸好黑灯瞎火看不清什么,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陵端可是睡不着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陵越,窝在陵越怀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陵越躺了半天见陵端还僵着身子,叹了口气,轻轻拍着陵端的背。


“陵端,师兄喜欢你,是真的,师兄不会再离开你了。听话,快睡吧。”


陵端慢慢放松下来,阖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熟了。


第四章


陵越很着急。


陵端在天墉城修养了一阵,身体不能说没有起色,但是从根本上看却是一天差过一天。陵越自己不太懂医术,周边的名医让他请了个遍,却是个个都束手无策。涵素真人早已外出云游,紫胤真人什么都没交代突然就不见了,陵越只能干等着。


陵越从没觉得这一天天能这么难过。陵端只安生过了两三天咳疾就又犯了,咳起来便喘不过气,有时还会呕出几口血。陵越把人揽在怀里,看他一手紧紧按着胸口,另一手盖在嘴上,咳的身子都蜷了起来,心就一揪一揪地疼。可他除了捡个空给陵端输些真气外什么也做不了。他心里煎熬,整天黑着个脸,天墉城的弟子们又都跟着遭了殃,每天只顾闷头修炼,修为倒是都精进得飞快。


陵端的日子更难过。经常咳的胸口一阵一阵地疼不说,输进的真气似乎也没多大作用了。陵端不太敢和陵越说起此事,他隐约觉得自己恐怕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死。


其实这倒没怎么出乎陵端的意料。陵端在乌蒙灵谷那日被屠苏重伤,连修养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废了修为,脏腑受到重创。他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硬撑着一步步走出去的,只知道自己走出乌蒙灵谷没多久就昏倒了。后来他被一个猎户所救,修养了一阵就开始了四处游荡的生活。有一回走在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的时候正赶上下起大雨,他淋了一场以后就病倒了,从此落下了病根。陵端是天墉城的弃徒,没人肯给他个正经工作,于是只能乞讨为生,风餐露宿的更是把身体拖垮了。到了这种油尽灯枯地步,哪是说好便能好起来的呢。


陵端本来已经认命了,早死早解脱,可是陵越竟把他找了回来。他不想死,更不敢死。他和他师兄兜兜转转好不容易表明了心迹,若是此时去了,不仅自己不甘心,师兄也肯定无法承受。他想和陵越谈一谈,但每次当他看到陵越脸上深切的关心和眼底的痛苦,都不得不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太残忍了,根本没法说出口,还不如当初赶紧死了别让师兄找到呢。’


不过这难捱的日子没多久就结束了,因为紫胤真人终于回来了。


陵越急忙请来师尊为陵端诊病。紫胤真人检查完,却是什么都没说,没等陵越问出口,便将人叫到自己房里。


“陵越,师尊之前问过你明不明白陵端因何堕魔,又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所求为何,如今你可看清自己的心意了?


陵越跪下身子,“师尊,弟子爱陵端。”


紫胤真人叹了口气,“天意如此,你起来吧。我这颗药也算没有白求。”


紫胤真人取出一个小盒递给陵越,“这药你让他服下,可以护住心脉,争取大约半年的时间。若要让他恢复如常,还需看你二人的造化。”


“陵越,事到如今,为师也可以将事情和盘托出了。你可还记得陵端来到天墉城的第二年,有一人来探望过师尊么?那人是师尊的一位旧友,精通易数,算出的事情无一不准。那一年他见到你和陵端一起修习功法,一时兴起便给你二人卜了一卦。他对我说,你是陵端一生之中最大的劫数,避无可避,旁人更是不得插手扰乱命途。因为你,陵端以后的日子必会艰辛坎坷,甚至堕入心魔,屠戮生灵,被逐出师门,性命不保。然则你既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生路。陵端虽被逐出师门,可仙缘未断。你若不去找他,或者晚去一步,他必死无疑;你若能及时找到他,将他接回天墉城,又勘破了自己的心意,这一劫才算是化解了一半,另一半便是师尊下面要说的。”


“陵端修为被废,不曾养好就染了重病,积弱成疾。他吸食过妖灵,仙根似乎因此受了损伤,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寻常药材对他的病情几乎没有用处。师尊前几日就是去寻访了那位旧友。他不肯明说,只说让你去寻一位故人,这人为心中所爱放弃了轮回,一直在世间不停地寻找救回爱人的办法。你的这位旧友能找到办法助你救回陵端。…之后便给了我这颗药。陵越,你心中可已经有数了?”


“师尊只能帮你这么多,这一劫究竟能不能化解,你便尽人事、知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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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端服了药,病情总算稳定下来。陵越给涵素真人写了封信,让阿翔送去,请真人回来和芙蕖代管天墉事务。他向陵端说明了情况,将人托付给陵川照顾,便起身前往幽都寻找风晴雪。


晴雪和陵越许久未见,看到老友来访很是开心,二人寒暄了一番。陵越讲明来意,晴雪便赶忙派人向所有幽都子民打听情况,陵越也就在此住了几天。二人相见不免会聊到屠苏,陵越就问她有没有找到复活屠苏的办法,晴雪黯然地摇摇头。


“陵越师兄,其实我知道复活苏苏希望渺茫,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愿意一直找下去。倒是陵越师兄你,我真没想到你和陵端会走到一起。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陵端当时真的挺不招人喜欢的,就知道处处和苏苏作对。”


陵越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确实太过骄纵了,不过其实也怪我,我以前那样惯着他,屠苏来后却突然把他晾到了一边,又时常板起来脸训斥他,想来也是难以接受。何况他胆子小,还是个死脑筋,心里喜欢我却不敢说,怕是还以为我喜欢的人是屠苏呢。我又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对某人动情,于是就这么误会了。如今想来真是后怕,我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真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的缘分。既然他也已经改过了,陵越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你们肯定能闯过这一关!”


六天之后,晴雪带着消息回来了。


“陵越师兄,我们问过了幽都所有的人,我觉得这个消息应该就是你需要的那个。有一户人家和我们说,他祖父一辈家里曾有人重病,四处求医却无人能治。后来家中一位远游归来的后辈说,他知道有一族人医术最为高明,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有一口气在又命不该绝的都能救回来。这一族是神农的后人,他们的祖辈曾因一时好心救过一个不该救的人而招致灭族之祸,这一支便是幸存的一拨人。此后,他们就世代隐居山林,潜心学医,常人难以寻到。若是有人前来求医,必得心甘情愿接受一番考验或付出一些代价,只有值得救的他们才会出手相助。至于内容是什么,没有人会说出来。不过每个人的应该都不一样,因为他们不管你急不急,哪怕先给病人吊着命也必要等你通过了考验才肯治好。那些去求过医的人,有的一两天便能成功,时间长的还有一两年才成功的。……当然,也有因此丢了性命的。陵越师兄,你若要去找他们,就还请等上三四天,等这家人安排好家中事务,将路线弄清,便会有人带你前去。”


“好。晴雪,你和幽都子民此次倾力相助,陵越感激不尽。如此我就先回天墉城做些准备,五日之后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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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越匆匆赶回了天墉城,日日黏在陵端身边。


事情有了眉目,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但是陵越也打从心底里惶恐不安起来。他知道,这便是最后一个机会了,他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值得救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半年之内通过考验。此番若是还不成功,他的小师弟就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哎呀大师兄!你又出什么神呢!?你这些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啊!”


“嗯?没事,你继续说。”


陵端不满地撅了撅嘴,拂去飘落在身上的叶子,转头换了副正经脸看着陵越,“师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去,我拦不住你。但他们的条件若是太过苛刻,你可千万别不顾自己的安危开口答应,不值得。你不用担心,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哪怕是来见我最后一面………我若真的死了,师兄你可别太难为自己,更别想不开。我活不成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欠我什么。我死后你为我难过一阵也就够了,之后还是忘了我吧。师兄你天赋那么好,仙缘又深,修成仙身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千万别因为我而耽误了。我若还有机会,一定不会再好吃懒做了,真想修个散仙,和师兄一起踏遍万里河山。”


“你放心,师兄一定会平安归来的……陵端,若是在没有你的时候,修成仙身的确是师兄最大的心愿;如今师兄有了你,你便是头等大事。师兄现在只想顺应自己的心意而活,你若死了,师兄怕是再没什么心力修仙了。其实我想,这不仅是你的劫数,更是师兄的劫数。若是这一劫过不了,那便是天意如此,就算以后心有挂碍不能成仙,师兄也不会后悔。”


陵端深吸了一口气,环住陵越的腰,把头埋入他肩膀,闷声闷气叫了声师兄。陵越给陵端紧紧衣服,轻轻将人扒出来,吻了吻他红红的眼睛。


“风凉了,别在外面坐着了,回屋吧。”


第五章


五天之后,陵越跟随向导出发。两人行了将近一个月,到达川蜀之地,顺利找到了神农一族的后人。


秋去冬来,陵越在离开三个多月以后,顶着漫天飞雪,带着一位老先生回到了天墉城。陵端听到消息,披了件斗篷跌跌撞撞跑出门。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院门口,瞧见陵越一袭蓝衣在风雪中飘飘荡荡,一步步向他走来,心可算踏踏实实落到了肚子里。紧绷的精神一放松,陵端晃晃悠悠就要跌到地上。


陵越隔着飞雪,远远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裹了件淡紫色的斗篷跑出了院子,停在门口的红梅树前。那人看到他,弯起了眉眼。陵越疾跑几步,在陵端踉踉跄跄跌入雪中之前把人搂进怀中。


“师…师……咳…咳咳咳咳…………”


“不急不急,师兄没事,师兄回来了。”


陵越给他罩上兜帽,一把将人抱起,回身请老先生进入院中。


“哎!二师兄!你当心点!别跑那么快!…掌教真人!你回来啦!”,陵川刚刚追到门口。


“陵川,快请这位长老进屋歇息,务必要好生招待。记得再去找人给长老安排一间客房。”


陵端靠回床上,抓过陵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了一番。嗯,人瘦了一圈,看起来有些疲累,不过还好,总算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陵越笑吟吟地坐在床边任陵端摆布,等他忙完便倾身吻了吻陵端的额头,捂住那两只冰冰凉的手。


“你急什么,我不是已经派人过来传话了么。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身子骨又不好,别再添点儿病。”


“我担心……我怕……”


“现在亲眼看到了,可以放心了吧。”


“嗯!”,陵端笑嘻嘻钻进陵越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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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给陵端诊完病,写下两张方子交给陵越。


“药材就从我带来的箱子里拿,你们随我徒儿去取就好。这方子一张能为他除去伤病、疏通经络、调理身体,另一张可以修补他仙根受到的损伤,上面用量、熬制方法和注意事项都已写清。不过有一点你们要切记,他仙根受过损伤,日后虽可修仙,却再不能修习高深的武功,不过习得一些法术和保命的功夫还是不成问题的。头两副药由我来煎,你跟在旁边,好好注意火候和每味药放入时间的掌握,之后就由你们自己操作了。我会等他痊愈了再回去,以免中间出现其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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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端自服了药,身体日渐好转,可把陵越欢喜得紧。教中弟子都说掌教是转了性,居然每日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容,指导弟子们修炼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严厉了。


等陵端的病好了七七八八,身上也有了些力气,便随着陵越去了趟兰生家。月言的孩子出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可爱的女娃娃。孩子百天办了场喜酒,请了陵越和陵端来贺。


陵端可真是高兴得紧。他向来就宠着女孩儿们,小时候涵素真人收了芙蕖当女儿,陵端就没少带过芙蕖,几乎是百依百顺。这回见到兰生夫妇的孩子,哄着抱着都不愿撒手。


“孩子取的什么名字?”


“方沁儿。”


“取得好!好听好听!”


陵越也笑笑,“兰生,方姑娘的在天之灵若能看到你如今生活顺遂、家庭美满,一定会很欣慰。”


天色渐晚,月言回房去哄沁儿睡觉,兰生便拉着二人出去吃喜酒。兰生高兴,举着酒杯说个不停。


“今日该算是双喜临门。我和月言得了位千金,你二人也是历经磨难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可喜可贺啊!陵端呐,还是你厉害!居然能搞定我这个不开窍的哥哥!你可不知道,他刚找到你的时候都快急疯了,那感情表现得那么明显,我都看出来了,他自己居然不知道!就!就迟钝成那样!我说他对你比对木头脸都好,他却想都没想过!哎呀可急死我了!”


陵端不好意思地埋头吃菜,陵越握住他放在桌下的手。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倔得要命。屠苏不顾死活非要与欧阳少恭同归于尽,不过这都是宿命,我如今也看开了;你呢,要死要活的非要修仙,怎么劝都不听;陵端是一门心思与屠苏作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居然还敢命都不要去吸食妖灵。……当初的一行人,走到最后,只剩下我们四人还能聚上一聚。不过还好,你们两个,我终究是护住了。”


正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六章


陵端不止一次地问过陵越,他到底是通过了怎样的考验才求来了药。陵越不管他是撒娇还是甩脸子,死活就是不说。久而久之,陵端也就放弃了。


陵越心想,我为了你去寻那珍稀药材,上过雪山、下过深海、入过老林、降过妖兽,一路上惊险重重,把毕生所学都尽数用上了,若是让你知道了还能得了!不得和我拼命呢!


等陵端身子大好了,陵越千恩万谢地派了两个最稳妥的弟子将长老二人护送回去,之后亲自去了趟幽都向晴雪道谢。彼时,晴雪已经再度出发寻找屠苏遗失在世间的荒魂,于是陵越向风广陌表达了谢意之后便返回了天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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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墉城的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眨眼间已过去了五年的时光。


陵端果然如自己所说,不再整天好吃懒做了。他本来悟性就好,又抓紧时间勤加修炼,五年之间修为竟是赶上不少。


这日,紫胤真人闭关结束,拉上了回来看望芙蕖的涵素真人,将陵越和陵端叫入议事厅。二人跪在下面,不知自己的师父要说什么,心中都有些忐忑。


“陵越、陵端,你二人都已下定决心要修成仙身了?”


“是!”      “是。”


涵素真人听完,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言表。他上前几步,指着陵端说道:“你!你这个孽徒啊!你可当真想好了?你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回来,又要修习最难的一道,成仙之后还要历一大劫,也许还会带累了陵越。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呀!”


“真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陵端没有带累我,还请您不要怪罪于他。”


陵端看看自己的师尊,又看看陵越,有些发懵,扯了扯他师兄的袖子。


“不是,师兄啊,修成仙身以后怎么还要历劫啊?”


陵越简直不敢相信,他皱起眉头看向陵端,“陵端,你当初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课?!我以为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陵端有一阵子对修仙不太上心,恐怕还真是开了个小差给错过去了。涵素真人看着他徒弟一脸茫然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气的赶紧喝了口茶水,还给呛着了。


紫胤真人叹了口气,“陵越,你来讲吧。”


“涵素真人曾讲过,凡人修仙之路,并非只有一条。世上大多修仙之法均要求断情绝爱,是因为这是最好走的一条。多数修仙之人都会选择此路。但若是要怀着七情六欲修成仙身,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这条路难而又难,险而又险,一不留神便会走火入魔、前功尽弃,甚至性命难保。若是选了这条路,在修炼到第七层时便要改修天墉城禁书区内的心法。后面便是你错过的内容,你要仔细听。因为修仙多在清静之地,远离红尘诱惑,所以待到突破了第九层修成仙身,二人便要通过轮回镜托生到凡间历经一世之劫。如若能在这俗世之中守住本心,携手到老,一世过后便可通过轮回镜回到天墉城,从此自自在在做个仙人,与尘世再无瓜葛。可若是渡劫未能成功,便会修为尽失、忘却前尘,重新进入轮回。”


“陵端,你一定要仔细思量。不论你还愿不愿意继续,师兄都会陪着你。你放心,你若选择做个凡人,我们就不用苦修了,也不必担心自己一朝修为散尽、空忙一场。你我二人正好可以多花些时间陪伴彼此,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也算圆满。”


“……我自然是愿意继续的,只是还要去凡间…我…………”


“怎么,不相信师兄?”


“不…我是怕自己会……会……”


陵越牵住陵端的手,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师兄信你。”


陵端看着他师兄坚定的目光,心中平静下来,用力回握住陵越的手。


“好。左不过都要进入轮回,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紫胤真人听罢点了点头,道:“自天墉城建成以来,到陵越一辈已是第十二任掌教。这期间共有五对人选择修习此道,两对渡劫成功。你二人感情非同一般,又是我任执剑长老以来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弟子,此事未必不能成。”


涵素真人上前将陵越和陵端拉起,“既是如此,自今日起到你们修成那天,我和紫胤定会全力相助。陵端,你虽已不在我天墉门下,可你永远都是我徒儿。如果修行之中遇到了问题,尽管找我便是。”


“多谢师尊!”      “多谢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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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陵端就搬回了自己的院子,二人潜心修炼,不做他想。


陵越后来收了个徒弟,取名玉泱。这孩子眉间一点朱砂,样貌与屠苏十分相像。


陵越对待徒弟非常严格,从小就严加训练,把小小的孩子累的不行。最后倒是陵端看不过眼了,时不时地拉着玉泱偷个懒,或者跑到山下买一堆好吃食悄悄塞给他。


玉泱心里是很喜欢这个师叔的。师叔爱护他,人长得还特别好。比如师叔的头发就很特别,不像天墉城里其他弟子一样一丝不苟地挽个髻束在脑后,而是把前面一部分倌起一个长辫高高梳在脑后,后面的则披散下来,右边额头处还散着一缕头发,很潇洒、很好看!不过……


“怪不得你师父说他当年把我给惯坏了,我那会儿哪受过这罪!哎,小木头脸,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从训练里解救出来,你笑一个嘛~小小的年纪不说活泼些,倒是把你师父不苟言笑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唉…你和他还真是像……”


玉泱在心里叹了口气,就是这个。他这师叔不知为何总是喜欢叫他小木头脸,他可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哎呀算啦算啦~随你怎样吧!”,陵端捏了捏玉泱的小脸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他,“喏,桂芳斋的百果蜜糕,你最喜欢吃的。记得藏好了别叫你师父看见啊!”


玉泱心里乐了,小木头脸就小木头脸吧,师叔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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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几十载匆匆而过,陵越和陵端先后修成了仙身。


陵越将掌教之位传与玉泱,和陵端一起跟随两位真人上到天墉城藏宝阁的最高层。


“这便是轮回镜,进入之后记忆全无,会投生到过去还是未来皆不可知。我再给你们一点时间,一刻钟之后我会和涵素真人回来将其开启。”


“大师兄……”


陵越揽过陵端,吻在唇上。


“别怕。你只要记住,不论怎样,师兄都爱你。”


陵越和陵端分别将自己的仙魂引出,施法化成两枚玉坠,并将毕生修为注入其中,交给对方。


紫胤真人与涵素真人合力打开轮回镜,越端二人便一前一后踏入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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