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端】人不如故（五）
【越端】人不如故
前情： 四
五
夏尽秋来，正是八月桂香的好时节。
百里屠苏落居天墉城的这年秋季，陵端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双双离世。
彼时后山二人正切磋招式，消息传来，陵越大惊，把剑往屠苏怀里一塞，拔腿就往灵虚峰那头跑。
人没在。
陵越一跺脚，又赶忙去找陵川和陵隐。陵川告诉他，涵素真人已经带着陵端下山去了，可能过几日才会回来。
如此也没了别的法子，再是担心，也只好干等，遂日日抽空到陵端的院子里转上一转，看看他师弟回来没有。
三日后的晚上，陵越方迈进院门，发现屋内似有烛火隐隐闪动，忙三两步跨过台阶上前轻叩。
“陵端！师兄来了，你开开门吧！”
等了会子，没甚动静。
陵越皱起眉，走到旁边摇了摇窗户，果然没栓，遂打开窗子，翻身进了屋。
轻轻掩住窗扇，步入内室，仅烛台一盏。借着微弱的火光，隐约能看到一人的轮廓。点燃床两侧的灯台，陵端的身影在陵越眼前逐渐清晰起来，那人身着里衣，外披罩衫，呆呆坐于床边，显得格外脆弱无助。
此情此景教陵越心中一酸，紧着向旁几步挪坐到陵端身旁。
“…端儿，你还好么？”
陵端寻声慢慢转过头，眼瞳黯淡无光，停了半晌才动了动眼珠，终于回过神。
“大师兄……”
声音嘶哑粗粝，刮挠的陵越胸口泛疼。
“…师兄都听说了……对不起，师兄帮不了你什么。你也…节哀……”
节哀……陵端闻言身形轻颤，抖抖索索地张了张嘴。
“…大师兄……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爹、娘，每年一次的团聚，写满牵挂的书信，我的家，都没有了，再不会有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眼前人似哭非哭的模样将陵越的心狠狠扯了一把，生疼生疼，他赶忙倾身将陵端搂到怀里紧紧抱住。
“陵端，你有我，你有我！师兄一直都在，不会丢下你的！”
怀中人轻轻呜咽了几声，随即死死环住陵越，失声痛哭。陵越一手在他背后慢慢画着圈子，听着耳畔撕心裂肺的哭声，忍不住红了眼眶。失去父母、无依无傍的难和苦，那种孤身一人漂泊世间的惶惧无措，没人比陵越清楚，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小师弟也要被迫承受这种苦痛。
“没事…没事…师兄在…师兄在…师兄陪着你……”
肩头被泪水打湿了一片，陵越就这么静静抱着陵端，轻声安慰着。
停了半日陵端渐渐哭累，亦后知后觉感到些许难为情，便抽噎着从陵越怀里钻了出来。
“……大师兄…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陵越伸手滑过湿漉漉的面颊，抹掉陵端脸上的泪珠。
“我不走，今晚我留下来陪你。”
陵端木然点头，眨落几滴泪。
“好…”
“你等着。”
陵越起身打了盆温水，拿了方帕子给陵端把脸擦干净，之后自己简单梳洗一番，再将东西归置好，就推着人上了床。
拆下束好的发髻，陵越执起木梳一下一下将陵端的头发拢顺，最后拾起头绳松松绑了条辫子。
灯熄火灭，缕缕蟾光透入窗纱，洒下斑驳银白，一时静谧无话。窸窣过后，床幔垂落，二人双双宽衣卧下。
方才陵端痛哭一场，耗尽了心力，身子不住地抖搂，蜷在被里也没觉出暖意，索性哆嗦着挤进陵越怀中。
看着缩在自己臂弯里的人，陵越忆起了陵端初入天墉时的光景。
“陵端，你知道，师兄在拜入天墉城之前就没了爹娘，弟弟也……因为我的疏忽不见了。后来我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师尊，师尊收我为徒，又给我栖身之地，我独自在天墉城生活了一年。”
“然后你便来了。”
“那年我八岁，师尊带着我去见掌教真人新收的弟子，我第一眼见到你，你就跑过来扯着我的手叫了声哥哥。你不知道师兄当时心里是多么欢喜。”
“你是我第一个师弟，天墉城当时只有你我二人。掌教真人没让你去新弟子房，而是搬来和我同吃同住。即使后来城里招收了一批新弟子，我们仍旧生活在一起。直到你十岁的时候搬去了灵虚峰，我们才分开。”
“端儿，别怕。在师兄心里，你就是我的家人，永远都是。”
说到此处，陵越淡淡一笑，伸手捏了捏陵端的脸蛋。
“除非有一日，你先不要我了，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陵端抹抹眼睛，挤出个鬼脸，揪着陵越的衣襟断续讲起了自己的爹娘和曾经的家。陵越静静听着，直到陵端讲累了、睡着了，才阖眼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