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maYYAM的小窝

冷酸柠智取司马缸

© EmmaYYAM的小窝
Powered by LOFTER

【越端/一八】忆前缘(九)(完结章)

【越端/一八】忆前缘


by EmmaYYAM


*哈哈完结啦!元旦快乐!!!

*越端是虐的,液

*前情:                                    


       九


       一滴,两滴……

       艳红的血珠滴在裤腿上。齐铁嘴顺过气,抬手往鼻下一蹭,一个猛子扎进了陵越怀里,大叫道:“佛爷!”

       陵越被撞的差点儿仰过去,不及反应,又听齐铁嘴嘟囔着“不对不对……”,一把推开他,爬起来忙忙的跑走了。

       齐铁嘴直奔对头的张启山而去,跑过墓室中央时却猛然刹住脚步,退回来围着两具棺椁转了一圈。可能是因为没了眼镜看不清,陵越跟来时,齐铁嘴屈膝蹲在玉棺旁,手抚过沁凉的玉石,脸几乎快贴上去了。陵越不知他在看什么,心中有些奇怪,便走近唤了两声,齐铁嘴却并不回头,只缓缓问道:“这里面是谁?”

       这问题不是一般的多余,联想到之前此人敷衍搪塞,不肯说明计划,醒来后又呼神喊佛的,陵越更加担心起齐铁嘴的状况,一面答是我,一面上前欲把人扶起,待要伸手,齐铁嘴忽然回过头来,一对眼睛又利又亮,在昏朦朦的墓室里格外醒目,也像钉子似的在陵越心里扎了一下。

       “我不信,”齐铁嘴急促地说,直起身子朝玉棺一指,“开棺,我要看看。”说话间,鼻下又哩哩啦啦地淌过几滴血珠,流进嘴唇,牙缝也染红了。陵越见状忧心更甚,忙劝道:“早化成白骨了,能看出什么?我看你精神不好,不如先去歇一歇。”

       齐铁嘴深深地盯了陵越一眼,转到玉棺的一端上下打量,似乎盘算着自己动手。那玉棺盖沉沉实实,本身有多重自不必说,何况现在上面还压了副冰棺的盖板。大概齐铁嘴也意识到自己没那么大的力气将两副盖子推开,因此也不白费力,略站了片刻就抬脚离开了。

       陵越被晾在一边,因摸不清状况,一时不知怎样是好,他犹豫的工夫,齐铁嘴已匆匆出了石门。这一回,齐铁嘴手里没有火团也没有电筒,他从一片昏黄走入一片黑暗中,脚步没有半分迟疑,不大会儿就拐进了耳室里。石台上少了一只漆匣,他打开面前这一只,探手摸到里面,手指慢慢滑过凹凸的花纹,紧紧攥住了剑鞘。

       之后,陵越听到了啪啪踏踏的脚步声,很急。齐铁嘴是小跑着回来的,眉头拧着结,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跑来狠狠搡了陵越一把。

       “你不是要成仙吗?你不是要成仙的吗!?”齐铁嘴喘着粗气,甩手朝那玉棺一指,声嘶力竭地喊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眼泪便随着一字字的控诉流了下来,泪水洇花了干在脸上的血痕,好不凄惨狼狈。“你看看你现在……这算什么啊……”

       陵越如雷灌顶,一时僵在当场,眼睛也直了,那齐铁嘴抽抽噎噎地哭了会儿,气都快接不上了,才听他颤巍巍道:“你是谁?”

       齐铁嘴不说话,只是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他,喉哽气噎,似怨极,又似痛极,陵越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忙地往对面贴了过去。是了,除了陵端,再没有别人能说出这番话,也再没有别人敢这样凶他。

       “陵端,是你,是你。”

       “我不是!”齐铁嘴挥开陵越伸来的手,扭身躲到一边,眨眨眼,又掉下一串泪。陵越绕到齐铁嘴面前,还未怎样,却见这人冷不丁打了个踉跄,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不过一刻钟的光景,齐铁嘴的身体一阵凉一阵烫,额头已浮了好几层汗,他心里有时明白,也能模糊感到身边有人照料,只是醒不过来,睁不开眼,常常不消片刻便又失去了意识。

       傍晚过去,夜色渐浓。后半夜,外面稀稀落落地洒了几滴雨,地皮儿也未湿透,雨停时,齐铁嘴终于睡得安稳了。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齐铁嘴才醒了过来,浑身酸痛,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他闭着眼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发觉自己枕在一个软乎乎暖烘烘的东西上,伸手胡乱一摸,摸到了某个人的鼻子、嘴和下巴。“佛爷……”齐铁嘴黏黏糊糊地叫了一声,脸蛋蹭了蹭张启山腹部柔软的衣料,挤出个傻笑来。半分钟后,他突然睁开眼,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墓室还是那个墓室,昏黄一片,冷冷清清,一切都没有变化。

       “哎哟!”齐铁嘴捧住脑袋,口里咝咝地吸凉气儿。一只手贴上他额头探了探,又提起滑落的大衣披到他身后。

       视线里全是模模糊糊的虚影,齐铁嘴按着脑袋使劲揉了揉,侧转身子摸索着拉住陵越。没了眼镜,即使离得再近,陵越的面容也好似遮了层薄纱,把眼里的光也遮没了。两人都愣怔怔地盯着对方,本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又都半天不作声。齐铁嘴几经犹豫,最终移开视线,沉沉地叹了口气:“陵道长,抱歉,之前我失态了。”

       这短短的不满两日的时间里,陵越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空欢喜,至此是真的心寒意冷了。

       “我看了你那师弟的记忆,我当时……唉,我脑子里搅得一团浆糊,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怎么会……但我不是他,我是齐桓。”

       陵越敛下目光,轻轻拨开了齐铁嘴的手。

       “好。”


       法阵处一片狼藉。蜡烛东斜西歪,倒的倒,断的断,全灭了火,背包皱巴巴的堆在地上,一条烧掉一角的手帕伏在法阵边缘,地面还有零星几滴血迹。

       齐铁嘴俯身拾起眼镜,用衣角蹭了蹭,架上鼻梁。还剩半壶水,他灌了几口,又倒出一点儿湿了手帕,将就着把脸擦了擦。陵越早已离开了,在他说完那些话之后就离开了,一个字都没有多问,默默地飘回到陵端身旁。

       寒意找着缝儿的往皮肤里钻,齐铁嘴从那阴极的地方回来,阳气耗损得厉害,哪怕裹紧了大衣也还是觉得透心凉,刚才又喝了些冷水进肚,这会子上下牙直打架。他朝张启山瞥了一眼,快步走到陵越面前,颤声道:“道长,陪我出去待待可好?墓里阴气重,我有点受不了,陪我出去晒会儿太阳吧。”陵越神色木然,轻声回了句你去吧,目光不曾从陵端身上移开一瞬。“走吧,”齐铁嘴直接拉住陵越往外拽,半是哄半是劝,“走吧,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天色已经大亮了,齐铁嘴爬出洞口,眯了会儿眼睛才适应了外面明朗的环境,而陵越早早便已等在洞外。一人一鬼踩过枯枝落叶,找了处向阳的开阔地。晨间的日光明亮有余,却不够暖,齐铁嘴依旧冷得够呛,两手环抱胸前,哆哆嗦嗦也说不出句话,恨不能立时生出双翅膀飞到太阳边上从头到脚烤一烤。陵越眼见身边人缩成了一个团儿,唇色也浅淡淡的,轻叹一声,手贴到对方后心处催动法术。

       一股暖流顶入胸口,缓缓行遍周身。“多……多谢道长……”齐铁嘴闭眼舒了口气,斜靠上一棵粗壮的树干,许久没有出声,久到陵越以为他站着睡着了,他却忽然开口说:“陵道长,你看这地方变了吗?”

       陵越收回手臂,往高处走了几步,放眼环顾这莽莽山林。齐铁嘴睁开双眼,目光始终追随着陵越。

       “变了。”陵越回答。生前他最后一次来此地时,山不是这样的山,树也不是这样的树。

       齐铁嘴离开树干,慢吞吞地走到陵越身旁。“你只看到这山,你可知山外的世界已变成什么样了?”

       山外?陵越望向齐铁嘴,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陵越道长,你知道已过去多久了吗?”

       “一千年了……”

       陵越讶然,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山腹深处只有绵绵永夜,无尽漫长的黑夜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可外面,昭昭红日,皎皎明月,依旧轮转不息,想不到再度踏进人世间,竟已过去了千年。一千年,足够顽石化齑粉,沧海成桑田。

       “道长,你要的答案我有了。不过在解答疑惑之前,我有些事想先问问道长。”

       “请讲。”

       齐铁嘴揉揉不时抽痛的额角,问道:“屠苏,百里屠苏,他怎么样,过的好吗?”

       陵越诧异地看了看齐铁嘴,放眼望向远方,陷入到回忆之中,良久才道:“好,他一切都好。陵端求的平安符他一直带在身上,万事平安。”

       闻言,齐铁嘴轻轻吐了口气:“那很好。他与风晴雪情投意合,想必一起去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了。”陵越回头看时,只见这人面带笑意,眼角眉梢尽是温情。晨风拂过,齐铁嘴微微闭眼,头偏转过来,刚好对上陵越困惑不解的目光。

       “道长不必见怪,我已说了,我看了属于陵端的一些记忆。最后那段日子里,他很挂念百里屠苏,担心他过得不好,担心他遇到麻烦,只是赌气不肯在道长面前表现出来。他与屠苏至死也没机会再说一句话,我就算是替他问一问吧。”

       陵越一听陵端因他赌气压下心事不肯说,内心益发痛苦难言。“是因为我不肯信他?”

       “是,也不是。”齐铁嘴点头,又摇头,心中一阵酸楚。“道长,你随我来。”

       一人一鬼便又返回墓中。齐铁嘴从旮旯里摸出火团,带陵越去了耳室,随手扫扫浮土,直接在石桌上坐了下来,把陵越按在那石凳上。

       “道长,你经常来这里陪他,甚至在此起居,我说的可对?生前来,死后也埋在一起,我真看不懂这是什么道理。”

       耳室内黑洞洞的,唯有齐铁嘴的指缝间漏出一点光芒,即便微弱,也给前胸覆了层浅淡的暖色。陵越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一边是生者,一边是亡魂。

       “他说过要我常来看看他,他只有这一个心愿,我怎能不满足。”

       “不过是师兄弟罢了。道长劳师动众修了这样一座墓,让那陵端安稳长眠,已是尽了心,何苦还将大好的光阴都浪费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这哪里是活人该过的日子?”

       眼前一片黑蒙蒙,齐铁嘴张大眼,也看不清陵越的眉目,等了好久才听到对面有声音响起。

       “我总是梦见他,梦见他以前的样子,和我顶嘴、耍脾气,或是闯了祸千方百计地躲我。只要睡下,就常常梦见他。”

       “我明白,他是孤单了,所以总来托梦。”

       “每个月我都会过来陪他两日,来了这里便不会做梦。”

       “他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屠苏和晴雪去了桃花谷,不肯再回来,至死都不肯。他只有我这个师兄,等我去了,往后再不会有人来陪他。这儿又黑又冷,他肯定害怕,我自然要与他葬在一起。”

       齐铁嘴此时应当庆幸没有拿着手电来,如此,陵越便瞧不见他通红的眼眶,和眼眶中悬垂的泪水。他轻声说:“道长啊,你知道吗,百里屠苏没有辜负他的心意,你却辜负了他的心意。”

       这一回站在陵端的冰棺旁,齐铁嘴心里又是番不一样的滋味。但有些话,他想,他一定要站在这人的身旁说。

       “陵道长,之前我听了你的故事,现在我也来讲个故事,你要的答案就在这故事里。”

       “很久以前,有个少年拜入天墉城修道,他上面只有唯一一个师兄。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一见到师兄,心里就欢喜。可他不知道如何能让对方见他也欢喜。他很会讨好师父,很会讨好师弟师妹,几乎所有人都愿意围着他转,但他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讨好那个让他心头欢喜的人。一见到那个人,他的脑子就成了摆设,一点儿也转不动了,只剩下说蠢话、干蠢事的份儿。”

       “他这师兄总爱板着脸,像冰块、像铁树、像顽石,一心修道,克己复礼,和他闹哄哄的性子实在是格格不入,他最想讨好的人却总是因为他皱眉生气。他的师兄啊,是沧海之底捧出的一轮明月,比天高,触不可及。他呢,不过是个游手好闲、胸无大志,还经常任性胡闹的弟子罢了。”

       “他这师兄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百里屠苏那样的人。看到他们,就知道什么是心意交通、志同道合。”

       “可他不是、也永远变不成那样的人啊。你知道他有多恨百里屠苏么?明明惧怕他身上的妖力,还是忍不住屡屡挑衅。他恨极了,什么理智都没了,他觉得,只要百里屠苏在你眼前消失,你眼里便能装进别的人,他总能等到,等到有一天……”

       “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陵越问,声音在抖,身体也在抖。

       齐铁嘴微微一笑:“道长,故事还没讲完呢。”

       “后来啊,他走了,带着不敢说出口的心思离开了天墉城,四处流浪,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师兄了。”

       “不过还是见到了,你清楚的,在海边。他拿着你给的银两,走了,又悄悄回来,只是想再多看几眼。他看见焚寂剑归,人却未归,他看见你在渡口又等了三天三夜,失魂落魄,夜里面对孤灯偷偷擦眼泪。”

       “能让他师兄露出笑容的人,死了。”

       “他从未见你那样伤心过。那个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后悔。他恨错了人,逼走了你最在意的人,夺走了你几年的快乐。而今人死了,那种时光再找不回来了。”

       齐铁嘴深吸一口气,迎上陵越的目光。“道长,你的猜测是对的,陵端复活了百里屠苏,用自己的命复活了百里屠苏。”

       闻听此言,陵越脚下一软,紧绷的身体摇摇欲倾,仿佛马上就要晕倒过去,或崩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了。

       “两年后,他偶然碰到一位高人。高人有通神的本事,那日降服尸妖,才从一座墓里出来,饿得头昏眼花,渴得唇焦口燥,一头栽倒在路边。陵端分了他食水,作为报答,高人承诺帮他实现一个心愿。”

       “道长,知道他为什么决意要带百里屠苏回来吗?因为他无法让你开怀,自始至终都不能,但屠苏可以。他想来想去,最后想,爱谁谁吧,人还给你,只要你以后开心就好。”

       “开心?”陵越失神的双眼扫过棺中沉睡的人,又看向对面的算命先生。“看到他这样,我会开心?”陵越忽然直扑过去,手指死死抠住冰棺的边沿,低吼道:“我希望屠苏回来,但我不希望他为此付出性命!若定要如此,我宁愿屠苏不回来!”

       两侧燃烧的灯盏爆出几声噼啪响。齐铁嘴闭目片刻,费力地吞咽几下,好压下喉口鼻腔涌上的阵阵酸意。“陵端总是嘴硬,净说些你不爱听的话。其实他心肠很软,看见你掉眼泪,他受不了,比让他死还难受。”

       陵越踉跄着倒退两步,神色由不知所措转为一片茫然,齐铁嘴的话似炸雷惊空,在他肺腑之间滚了千百回,每过一遍,当中真意便显露一分;他终于看到了,抓住了,这便是困扰他千年的、所有疑问的解答。可随之而至的痛苦却如山高的浪头轰然拍打下来,拍得他心碎魂断。

       “原来是我。”陵越惨然一笑,“呵,他心肠软,我便是冷心冷肺、铁石心肠……他可曾想过,我眼看他被病痛折磨,眼看他一日比一日衰弱,眼看他命如悬丝,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的心有多疼……”说至动情处,陵越以手掩面,颓然跪坐在地。“我是这天底下最无能的人,除了看着他死,一点办法都没有。”

       齐铁嘴绕过冰棺,屈膝跪到陵越身旁,紧紧抱住他一条手臂,哽咽道:“别这么说,你怎么还不明白,怎么还不明白,他不愿你知情,不要你内疚痛苦,因为你是他的心上人啊!”

       陵越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身体一颤,喉咙里挤出两声嘶哑的苦笑:“齐先生,这些年我没有一日快活过,你说,他是爱我,还是恨我?”

       强忍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齐铁嘴死死抿唇,只觉头痛欲裂,满口泛起苦涩滋味,比嚼了黄连还要苦。事与愿违,陵端这一辈子,不论多努力,永远都是事与愿违。曾经那么绝望地想抓住陵越,却把人越推越远,等到醒悟过来,想最后做一件让陵越高兴的事,却亲手把人拽进了地狱。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点,人心是会变的,就如他待百里屠苏的心,是会变的。

       他最终得到了陵越的心,也把它毁得粉碎。爱原应是美好的,是春花、是暖阳,是香衾软枕、耳鬓厮磨,是夏夜里细酥的雨丝、冬日里醉人的酒;而陵端留给陵越的,是寒冰万尺、霜雪千年。

       所幸大抵是,他看不到心上人悲恸欲绝的样子。

       “你哭什么?”陵越缓慢抬头,空洞的一双眼望着齐铁嘴,幽幽说道,一面伸手为对方擦去眼泪。“别哭。”

       “道长,他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对吗?”齐铁嘴问,“他比百里屠苏、比任何人都重要,你至死也不愿与他分开。”

       “道长,你爱他吗?”

       陵越微微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齐铁嘴,眼眸中慢慢凝起一点光亮。“爱……”他轻声喃喃,一遍一遍地咀嚼着这个字的滋味;这字仿佛串珠的丝线,捏准线头一提,便一下捋顺了纷乱感情,陵越心里如拨云见日,渐觉明晰。“原来我爱他。”话落,眼里的微弱光芒灭掉了。

       “齐先生,多谢相助,你可以离开了。”陵越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步,一步,在冰棺旁站定。

       陵端安安静静的,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感受不到苦痛,也再不用绞尽脑汁去博陵越开心。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曾尝过的苦,没尝过的苦,陵越一滴一滴都尝尽了。

       感情是如何磨人呢。

       漫长的等待是陵越堕入的地狱。他心里有那么多疑问,不明白陵端为何憎恨屠苏,不明白陵端为何又牺牲自己救回屠苏,不明白陵端为何一定要编谎言骗他,也不明白陵端为何对他忽冷忽热。症结在哪里呢,是性格使然,是与屠苏的积怨,是存心弥补过错?讲不通,全都讲不通。他独独没有想过,源头是他自己,一切的一切竟是因他而生。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一个答案。他记得芙蕖说他魔怔了,说他不该把人命债背到自己身上,说陵端没有能力复活屠苏,说他的想法太荒唐,可他相信就是陵端;风晴雪办不到的事,陵端办到了。但他想不出原因,便想听陵端亲口告诉他,这执念绊住了他,让他生生分出一魂一魄,不进轮回。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待,时常恍惚,不知自己究竟在执着什么。他知道心中还有期待,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冰棺中的陵端,目光不肯离开一瞬,甚至觉得他总有一日能等到这人睁开眼睛,听他继续阴阳怪气地挖苦自己。

       除了齐铁嘴,他什么都没等到。

       但齐铁嘴是齐铁嘴,不是陵端。

       并非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就如同陵端一直在等他爱上自己,明知没有希望,却还是徒劳地期望着,用手中仅有的东西求来一段短暂的共处时光。然而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陵越看着陵端,痴痴地想,师弟心里会有多苦呢?一辈子,短短的二十几年,几乎半数光阴都付给了自己,日日煎熬,日日煎熬,满腹心事无处诉……

       “我都懂了。”陵越俯身轻声道,“我一直无法理解,对也罢错也罢,你做的一切我都无法理解。现在我懂了。”

       陵越的手掌停在陵端冷冰冰的脸颊旁,寸许之外的人,仿佛是什么珍宝,他想触碰,却又珍惜万分,不知从何下手,最终握住陵端的一只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你心里有多少委屈……有多委屈……”

       陵越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伤痛,身体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是我害了你。”

       墓室里所有的光在一瞬间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咔哒”一声轻响,一束惨白的光线穿透黑幕,照在墓室的地砖上。

       齐铁嘴返回去摸索了半天,此时持电筒照着脚下,离开墙边,走向墓室中央的石台。陵越靠坐在冰棺旁,两臂环膝,蜷着身体,脸埋进宽大的袍袖之间。齐铁嘴走来蹲在他身旁。

       “陵道长。”

       陵越将头慢慢抬起,看见手电光后齐铁嘴的脸,略微怔了一下,轻声问道:“你还没走?”齐铁嘴点点头,一手搭上陵越的肩膀默默安慰。虽然此刻陵越心中悔痛,神思不属,但还是记起了昏倒的张启山等人,便欲起身,一面道了抱歉,齐铁嘴却将他拦住,说:“这个不急,他们再睡会儿也无妨。我是想问问,道长心愿已了,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陵越木然摇头:“没有了,我还在这里陪着他。”

       齐铁嘴沉默片刻,开口道:“陵端没有怨恨过你,或许曾经有,可后来都放下了。他此生唯一的期盼,就是你能过得好,所以道长,别苛责自己,那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过错,不是你害了他。”听过这番劝解,陵越并不作声,只是垂头盯着地面,齐铁嘴便继续道:“他在意你,所以想成全你。这道理他过去不懂,一心只想得到,也是阴差阳错,做了许多错事,直到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齐铁嘴说着叹了口气,叹陵端最终还是错了,错估了自己在陵越心里的地位。他以为自己死后,陵越顶多难过一阵,慢慢便会淡忘;或许看到百里屠苏,偶尔能忆起他来,也就足够了。

       又迟了一会儿,陵越才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总归是我亏欠了他。”

       白费了半天口沫,陵越竟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齐铁嘴愁得薅了把头发,头又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眼下的情况其实他早有预料,从地府回来,他便明白若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陵越,后面的事情会变得更加难搞,可若不说实话,他实在觉得自己对不起陵端也对不起陵越,真真是两头为难。

       “什么你欠他、他欠你,这如何算得清呢?道长,你若真不想辜负了陵端的心愿,便该放下执念,将魂魄融合。你可知,若陵端瞧见你因为他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会有多伤心。你不能欺负他躺在那里说不了话,便如此作践自己。更何况,道长可曾想过,你这一魂一魄终有一日要消散,到那时又当如何?你既不能陪陵端永远,还会害了你的转世。”

       听完这几句,陵越心思一动,回身仔细瞧了眼齐铁嘴,皱眉道:“原来你是为了那个人。”齐铁嘴听他语气不对,脑袋里顿时敲响了警钟,下一刻便见陵越站起身,一阵儿风似的飘到张启山身旁,齐铁嘴赶紧蹦起来,打着电筒慌里慌张地跟了去。

       “倒是我疏忽了。”陵越蹲下身,垂眸盯着张启山,若有所思,眉头也越拧越紧。“你竟遇见了我的转世……”赶来的齐铁嘴捉住陵越一只胳膊,唯恐他有什么动作对张启山不利,急急问道:“陵道长,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陵越回头道:“你方才出言劝慰,其实为的是他,为了让我与他魂魄融合。”

       “……是,也不是。”齐铁嘴勉强承认,心中忐忑。“道长,魂魄分离,对你,对佛爷,都是痛苦。道长修行多年,其中的利害不用我多说也能明白。”

       “佛爷?”此时陵越才知齐铁嘴之前并非呼神喊佛,原是在叫此人的称号,不禁冷哼一声,有些轻鄙地瞥了张启山一眼。“一介凡人,也敢妄尊神佛。”

       细论起来,张大佛爷这名号里有齐铁嘴的一大份功劳,忽然提起这茬,齐铁嘴登时被堵得没了话说,而陵越又道:“齐先生,我劝你不要再为他焦急打算,想来此人不够稳重,还是远离为妙,日后莫要拖累了你。”他边说边思索起不久前的事,于是继续道:“你似乎很看重他,可是……”陵越伸出手去,五指捏住张启山的下颌,“我已连累了陵端,幸而你此生能从头来过,你不用受累于他。齐先生,劝你远离此人,我与他的事你不必再管。我有我要做的事,他与我毕竟一体,承受一些代价也是应当。”

       眼见陵越痴迷不返,齐铁嘴急的手心直冒汗,脑瓜仁突突的疼,眼前时而晃过一片青光,他捏捏眉心,略一思量,索性豁出去了:“我怎么可能不管他?道长,我对他的心,就像陵端对你一样。”

       陵越浑身一震,睁大了双眼。

       齐铁嘴继续道:“佛爷对我很好,我很早就没了爹娘,又没有兄弟姊妹,如今这世上没人比他对我更好,我怎能不管他呢?”

       隔着手电朦胧而清冷的光线,陵越与齐铁嘴久久对视,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捏成了拳,最终,他敛下目光,起身缓缓道:“齐先生不必多言,我不会再离开陵端了。他为我付出良多,我却未能回报半分,已经十分悔恨,恕我不能听从你的要求。”

       齐铁嘴紧跟着起身,一把扳过陵越的身体,用力按住对方的肩头沉下声音说:“道长,你看着我,认真看着我。我能活在这世上,是因为陵端死了。道长,陵端死了,那棺材里躺的就是一副躯壳。我知道你心中不舍,也不甘心和他错过,可你的深情毫无用处,他什么都感受不到。纵使你再等一千年,等一万年,他也不会活过来的。”

       “现在活着的人是我。”齐铁嘴指指张启山,“你以为我为何会对他动心,你以为我们为何会意外来到这里,你以为我为何能帮你解答疑惑?道长,陵端的缘分还牵在你身上,本可来生续前缘。你迟迟不肯放下执念,我才会来,否则你我断的干净,再不会相见。即便道长认为自己对陵端有所亏欠,想要弥补,也不该对着一个死人,这样简单的道理,难道你——”

       陵越没有容齐铁嘴把话说完,内心也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隐隐生出一些怒气。“你不必拿这种话来劝我,我欠陵端的,也该还给他才是,没有还给你的道理。他不在了,我只有日日为他守墓。”陵越说完便要拂袖离去,齐铁嘴抬手挡住,半步跨到他面前;似乎是镜片折光的缘故,那一双眼微微泛着冷意。“我还是陵端的时候,为情所困不得善终,这是自己选的路,无可埋怨。这一世我终于心愿得偿,怎么道长却不肯成全?”

       “成全?”陵越反手攥住齐铁嘴的手腕,仿佛被这二字深深刺痛了,面容因愤怒显得有些狰狞。“凭什么?凭什么他能有你,我却再看不到活生生的陵端?凭什么要我成全你们!”

       怒吼过后是沉默。齐铁嘴直直地瞪着陵越,一半脸孔隐在黑暗里,影影绰绰;一半脸孔被手电光照的惨白。不知是因强光炫目,还是头疼更加厉害了,齐铁嘴忽然扶额,身体不自主地前后摇晃起来,陵越察觉不对,刚唤了一声,他便闭眼倒在对方身上,电筒也脱手掉了下去,在当啷一声脆响后,灭了。

       齐铁嘴失去意识的时间没有多久,醒来时还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身体紧贴陵越,腰被一条有力的手臂圈住,牢牢撑着;四周漆黑如墨,陵越急迫的声音就在耳畔。齐铁嘴勉力站稳,挣开陵越的手,慢慢后撤一步。

       “你怎么样,还好吗?”陵越立刻便跟了过去,两手搀住齐铁嘴的身子。

       “我?”齐铁嘴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我好得很。”他再次推开陵越,认命道:“我没资格要求道长离开陵端,那便请道长把人唤醒吧,我们另寻他法。”齐铁嘴摸索着跪到张启山身旁,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寻不到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分出一魂一魄给你。”

       那声音虽如耳语一般轻柔,陵越却听的不能更清楚。“你在说什么荒唐话?你二人的魂魄怎能相融?”

       齐铁嘴回道:“不劳道长费心,难道你忘了太子长琴与百里屠苏了么?我这半吊子阴阳先生再不济,封印之术也还是会的。说到底是我造孽,连累他每一世都承受魂魄分离之苦,既然此生有缘重聚,我欠下的债也该还了。”

       陵越怒道:“你疯了!你这是拿命作儿戏!”

       齐铁嘴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十分夸张地叹了一声,强笑道:“自从遇见他,我早不知做了多少亏本买卖,也不差这一笔。若成了,我是疯是傻都有他管我一辈子。或者我死了,或者不成,那也是我没本事,至少我尽了力,不后悔。”他说完又自顾自地摸索起来,摸到摔落的电筒,推动开关,乱磕乱摇了一通,那灯头半死不活地闪烁几下,竟顽强地亮起来了。

       惨淡的光线映亮了那张与陵端一样的脸,望着如此熟悉的侧脸,陵越忽然觉得自己又分不清陵端和齐铁嘴了。他想,当年陵端一定也是这样决绝,这样不顾一切,不同的是,齐铁嘴遇到了他,看到了希望,而陵端眼前什么希望都没有,只有朝着那条绝路,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齐桓,你在逼我。”

       齐铁嘴抬头,看着陵越离去的背影,湿润了眼眶。


       墓室内零零落落地燃起了几盏长明灯。

       陵越登上石台,将一柄蓝色佩剑放入冰棺,摆在陵端的左手旁,又顺势握住了这冷冰冰的手,他说:“陵端,我遇见了一个人,和你真像,看着好脾气,其实你们一样倔。”言语间温暖和气,就如两人在一起闲话家常。

       “师弟,我要走了,以后不再陪你了。”陵越静静注视着陵端,目光中满是眷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可我真的不能……不能看他走上和你同样的路。那种苦,你吃过一遍,就够了。”

       临别之际才忽然发觉,千年的光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来不及诉尽肺腑,来不及看够意中人的容颜。

       “陵端,我爱你。”陵越最终也只有这一句话可说,陵端穷极一生想得到的,也不过这一句话而已。他俯身轻吻陵端的嘴唇,一遍一遍,温柔地呢喃:“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齐铁嘴在头疼,疼得像被斧子从当中劈开了两半,一半属于他齐铁嘴,一半硬生生挤进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一心求爱,赔了一生又等了千年,终于得到了。他站在那里,泪水似断线的珠子滚滚滑落,他看着陵越的背影,嘴唇微动,默默念道:“我也爱你,还爱你。”

       冰冷的棺盖合上了。

       陵越走来,看到那算命先生的脸又哭得花猫一样,伸手擦了擦,无奈笑道:“怎么又哭?别哭了,我成全你。”

       陵越走向张启山,齐铁嘴背转身子,双眼死死盯着石砖壁上的长明灯盏,烛焰熄灭之时,他打开手电,一步一步走向中央,扑倒在陵越的玉棺旁,昏过去之前一直流着泪喃喃:“师兄,师兄……我这辈子,配得上你了。”

       遥遥前事,就此尘埃落定。


       次日的某个时辰。

       齐铁嘴是被人打醒的,迷迷糊糊时还没好气地咒骂了几句,刚揭开眼皮就看见一个巴掌飘过来打在了自己的脸蛋上。

       “老八!”

       也是,算命先生在心里点点头,除了张启山,谁敢挥着巴掌在他跟前放肆。当然了,这也不意味着他愿意被打。

       “佛爷,您这练家子的手没轻没重的,再来两下可就肿了。”

       齐铁嘴在张启山热烘烘的胸膛上靠了半天,眯着眼缩着手,贪暖的猫儿一般,听着身边人叨叨叨叨说个不停。原来他们几人又在墓里昏睡了一夜。张启山醒来后便摸到了手肘边的电筒,在玉棺旁发现倒卧在地的齐铁嘴时,几乎没被吓停了心跳。

       自然,张大佛爷一觉睡了几日,压根儿不知道墓里都发生了什么,倒在洞口的亲兵更是三脸懵逼。张启山问那地上的朱砂符文是怎么回事,齐铁嘴却只管笑,笑着笑着,鼻孔里又淌下几滴血珠。“受伤了?”张启山问。齐铁嘴摇摇头,蹭掉鼻血,嘿嘿一乐:“没事,都过去啦。佛爷,怎么样,我厉不厉害?这次咱们能脱身,可都是我的功劳。”

       镜片后的一对眸子晶晶亮,眨巴眨巴地看着张启山,在讨他的夸奖。张启山心眼子里又软又疼,捧住齐铁嘴的脸在他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怎会不厉害,全长沙城就数你厉害,我都不敢惹。”

       一支火把飘了过来,一亲兵对张启山道:“佛爷,都准备好了,可以开棺了。”

       张启山还没说话,齐铁嘴听到“开棺”,俩眼一瞪,嚷道:“开什么棺?你们要干嘛?”张大佛爷拉着他起身,就回了一个字:“烧。”

       亲兵得令,马上围到那具玉棺旁,端起架势就要揭开棺盖。齐铁嘴一个高蹦起来,推开张启山冲了过去,身子往棺材上面一遮,连声喊道:“可不敢动!不敢动!快住手住手!”

       张启山拧着眉头走过来,就要拉开齐铁嘴:“这墓邪性,你忘了那个鬼影了?保险起见,还是趁早起出尸骨,一把火烧了干净。”他一边说,一边对玉棺扬扬下颌,“先开这具,完事再对付另一具。”

       齐铁嘴道:“你不是不信鬼神?”

       张启山道:“我信不信,都要烧。你离远一点。”

       齐铁嘴掰开张启山的手,再次往玉棺前一挡:“张启山,你敢让他们动一下,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空气突然安静,安静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张启山道:“算命的,你吃错药了吧?中邪了?”

       有齐铁嘴赌咒发誓的威胁,烧是没有烧成的。几人在算命先生的指挥下,把墓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关闭石门,沿盗洞爬出了山腹,刚刚在外面站稳脚,便听得里面轰隆隆一阵闷响。下落的土石将盗洞死死填住了。

       齐铁嘴轻轻叹了两声,抛开愁绪,借光将其他人细细打量,发现就他一个衣衫凌乱、灰头土脸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简单的休整过后,几人动身准备离山。齐铁嘴走了两步便扯住张启山的袖管,哀叫道:“佛爷,腿疼。”说着卷起裤腿,露出膝盖头给对方瞧,“唉哟,坏了坏了,你看都磕青了。我不管,我走不了路,你得背我出去。”

       有什么脾气呢?算命的皮娇肉贵,受了伤,都要怪他保护不周;张启山十分顺从地矮下身子,只是嘴里还在抱怨:“早说这地方不吉利,一把火烧了就好了。”

       深林寂静。头顶是天光云影,太阳晒得人浑身暖融融;齐铁嘴搂着张启山的脖子,舒舒服服地合了会儿眼。阴冷与黑暗都远去了,古墓里的经历如烟过眼,模糊了色彩,模糊了声音,仿佛只是一场苦痛交缠的梦。

       “佛爷,”齐铁嘴拍拍张启山的胸脯,探着脑袋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其实千年之前你我就已经结缘了。”他这里感慨万端,张大佛爷听后却莫名其妙,想起这人先前还一门心思出来找情缘,心中不快,便轻飘飘地回了句“是吗”,又小声嘟哝了一句“神棍”。

       煞风景也~

       “张启山,我可听见啦!”算命先生不满大叫,“太伤自尊了!分手分手,爷不跟你过了!”

       张启山把人往上托了托,慢悠悠道:“算命的,现在就一拍两散,我可不背你下山了。”

       拌嘴归拌嘴,让齐铁嘴从张启山的背上下来,那不能够。他安安生生地趴了会儿,又探出脑袋,在那张英俊的脸蛋上啵唧亲了一口,喜滋滋道:“我爱你。”

       张启山一愣,也不知为什么,感觉心肝儿颤抖,眼眶酸热,竟有点儿想哭。他说:“算命的,你刚刚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齐铁嘴两颊绯红,没有重复那句臊答答的话,抬头望着绿叶黄叶,转而说起了不相干的事:“佛爷,那年我遇见你,就是秋天。我那院里一串一串的桂花苞啊,刚张开嘴。哎佛爷你不知道,那棵树好些年不开花了,可是也没死,偏遇见你的那一年开了花,半月未落,你说稀奇不稀奇……”

       参差树影洒满前路,他们的故事还很长。


       完


评论(40)
热度(216)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